方言
方言
多年以前，有一部8集言情电视剧让多少情男怨女痴狂不已，女主是江珊饰演，男主由王志文饰演，那部剧叫做《过把瘾》，主题曲《糊涂的爱》传唱大街小巷，几乎人人都会唱一句“这就是爱，糊里又糊涂”，风头一时无二。这部电视剧是根据王朔小说《过把瘾就死》改编的，男主的名字叫方言。
王朔给小说主人公取名字，跟写小说一样，很多时候看起来不着四六，但又有着特有的痞里痞气的“狡黠”。“方言”这个名字，在他的小说里没少出现，《玩儿的就是心跳》和《橡皮人》中主人公也叫方言。据说，方言影射的就是王朔本人，体现了他生活的不同阶段与人生的不同侧面。这话也许有一定道理吧，方言，的确是一个奇特的词。
没有走出山村的时候，从没觉得自己说的话有什么不对付，外边来的人，无论说什么话，只要不说我们的家乡话，就一律被称为“侉子”。山东遭水灾，有人流浪到山里来，大人们就说那些人是“山东侉子”；当年奉军入关，老人们说起来也是“东边侉子”；改革开放以后，四川的小姑娘被“介绍”到村里给光棍做媳妇儿，被称为“四川侉子”。这样想来，我出去说自己的方言，也极可能被人认为是“山西侉子”了。
方言，在每个人身上都有很深的烙印，所以，说方言体现人的生活的不同阶段和人生的不同侧面，从某种意义上讲，我觉得还是有些道理的。
大学选择了在四川读，四川话就成了我第一次学习的非“母语”方言。初到成都，外省来的同学都说普通话，四川本省的同学则很少说普通话。本省的同学又区分了成都话、重庆话、万县话、达县话、乐山话等等，外省的同学四川话都听不明白，更别说区分四川的地区方言了。
有人说学语言都是先从“dirtywords”开始学起，我觉得这话是从实践中总结出来的“真理”。四川话的“dirtywords”里，有一个常见词“锤子”，意指男人的“那话儿”，但这个词在日常中应用广泛，很多时候并无实指，全无“骂人”的恶意，就是一种情绪的表达，很像广州白话里的“丢”，随处使用，无处不在。
一入学就被拉出去军训，去的那个地方叫广元，守着从陕西宝鸡跨秦岭入川的咽喉。可以说嘉陵江穿广元城而过，也可以说广元就座落在嘉陵江两岸。休息日的时候，我们有机会从军营出来，到江边去嬉戏放松。在那里，我学会了第一句四川话。
有水的地方就有灵气，广元守着天府的入口，又有嘉陵江加持，地理上的险峻壮美自不必说，人文的很多东西都可以从秦汉三国一直说下来。据说武则天就是在广元出生的（祖籍山西文水，为武则天是哪里人山西和四川好像还有一番争夺）。奔腾不息的嘉陵江让军训的疲累一扫而空，同学们在江滩上笑啊闹啊，打水漂唱山歌，还拍了不少照片，打算寄回家去，给远在千里之外的家人看看自己的大学军训生活。
江滩上圆滚滚的鹅卵石和我老家山上有棱有角的青麻石很是不同，无论大小，每一颗石头都那么圆润漂亮，让人爱不释手。我挑了几颗长得有特点的，比如黑色中间夹些白条的，红棕色象晚霞的，长条状象匕首的等等，想着带回去，刻上字就是很好的“工艺品”了。有和我同好的同学也在拣石头，还相互比较自己拣到的“宝贝”，看着都开心得不得了。
就在我们几个男生在热烈地讨论各自手中石头的时候，一位外省籍女同学也兴冲冲地过来，拿着一块石头和我们说：“你们看看，我这块是不是象锤子啊？”这么一问，两位四川的男同学脸上突然就古怪起来，然后就哈哈大笑着跑开了，我和那位女同学都被笑得有些莫名其妙，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会边笑边跑了。
追上他们俩，我就问他们为什么笑，他们看着我又笑个不停，说道：“你龟儿子晓得个锤子哦，锤子，你晓不晓得？”当我弄明白这个词的含义，也觉得有些好笑，这个“入门级”词汇，就这样进入了“方言库”。
多年以后，有个叫罗永浩的人，整了个公司叫“锤子科技”，好在他是东北吉林人，要是个四川人，我会觉得他这个名字多少有些“恶意”吧。“锤子科技”的手机产品叫“坚果”，不知道其真实含义是什么，但老北京方言里把漂亮女孩叫“尖果”，这山南海北的是不是有些联系呢？锤子砸坚果，单纯从取名来说就不太好，也不知道现在市场上还有没有这款产品了。
在广州求学，先学到的词也是个所谓“dirtywords”，就是常见的“丢”。这个词用来表达的情感实在太丰富了，灵活应用于各种场合，生动体现说话人的情绪，有时候千言万语都没有这一个字表达得那么准确，而且，这个词有时候会登大雅之堂，让人毫无违和感。那时候经常听收音机直播球赛，我不只一次听到解说嘉宾用这个词表达对场上情况的不满。
有一次有机会现场看甲A比赛，真切感受了这个词的“伟大”魅力。那是甲A联赛如火如荼的时代，当时广东有五支甲级球队，广东商业电视台专门有一档节目叫做“甲5风云”，就是介绍五支球队每周战绩的节目。甲A在广州有广东宏远和广州太阳神两支队伍，我去看的是广东宏远在广东省体育场的主场比赛。时任广东宏远队的主教练是陈亦明，宏远足球俱乐部通过“招兵买马”，把国内当时最好的前卫马明宇和最好的后卫黎兵纳入麾下，让黎兵由后卫改打前锋，收到奇效。
那场球是对阵马明宇的“老东家”四川全兴，场面火星撞地球般地火爆，观众席上一个“丢”字贯穿全场。带球带丢了会被“丢”，传球没穿到位会被“丢”，教练换人不合意也被“丢”，裁判判得略有差池全场高喊“丢裁判”……现场气氛非常热烈，观众席上掀起了人浪，此起彼伏次第传导下去。人浪传到主席台，一来主席台上人少，二来和其他看台距离也隔得有些开，再加上主席台上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也不可能放下架子站起来和大家一起玩儿人浪，所以，一到主席台人浪就断了。这样一而再再而三，主席台的不配合就引起大家的强烈不满，下次人浪再在主席台被“熄灭”的时候，观众们就齐声喊了起来：“丢主席台！”万物皆可丢，充分体现了广东人民藐视一切的大无畏精神。
听过未见虚实，见过可为阅历，市井就是人生，逝去难在回头。所谓方言，在本地人或许就是交流的基本工具，在外地人那里却有着无限的空间。藏在方言里的文化，是生生不息的文化，只要方言不消亡，文化就永远存在。要理解一个地方的文化，都要从简单的一个个字开始。方言，组成了文化的万花筒，造就了人生的不同阶段和不同侧面，为小说的人物取个名字叫“方言”，真是有些道理。
武汉即将“开封”了，鄂方言又将和其他方言一样去闯四方，愿我们每个操着自己方言的人，一起度过这段至暗时刻，开创人类命运共同体的新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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