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水县西城村白家堂位于村正东稍偏南,坐东朝西,原先在村边上,而今已包进村里近米了。祠堂对面不足百米是白家十字,人们习惯上称白家十字街,很久以前的白家,主要居住在十字的四周,故在此修建祠堂。
白家堂高出街面60公分,祠堂门外的两侧各有一尊威武雄猛的石狮子,匾额“白家堂”三个字,大气庄重而肃穆。进堂门,钟鼓楼分设于北南两角,北南厢房对称地分设于两旁,北厢房住看守祠堂的族人,南厢房是春节挂神则祭祖的地方。对面就是正殿,高出地面50公分,灰墙灰瓦,兽脊分明,墀头砖雕装饰;四露明柱两两相对,雕梁彩绘,古朴典雅。殿内正面供的是普贤菩萨塑像,坐骑是卷起鼻子的大象;两边长方形供桌上是一尺多高的陶制十八罗汉;北南两墙壁上是行云流水腾云驾雾的壁画。正殿两边偏殿各一。
解放前还有属于祠堂的财产。祠堂后面有三亩水浇地,租于人耕种有些收入供祠堂开支。白家十字往东路北的第一个院子属于祠堂的,人们叫“户勒”(户里),每年正月在十字中心面东搭柏叶彩楼的物件都置于其院。柏叶彩楼内供着“食王爷爷”,正面有爷爷的图像。彩楼靠东是塔塔火,再往东大街两旁也是左右不等的座座柏叶楼,据说是谁家生了男孩谁家搭柏叶楼。另外,“户勒”还有各种厨具、餐具,也放于其院,谁家有红白事办宴席,便租赁出去,也有些收入。直到早些年,西城村关于姓氏还流传有几句口头禅:“王家一大片,白家一十字。侯家一圪崂,其余毛草草。”可见白家在村里是仅次于王家的大家族。
据老人们说(现已书于祠堂内),大明洪武初年,为了恢复生产,调节人口,发展经济,开发边疆,民族团结,文化交流,官府组织了一次中国历史上规模最大、范围最广、有计划、有组织的大迁移。就是在这次大迁徙中,陕西绥德州白氏一家被迫集中到山西洪洞大槐树底,然后被安置到交城县安定村定居(其实笔者对这一传说持怀疑态度,在《白氏起源及其他》里有赘述)。多年后,安定白氏第三世有个叫白士能的来西城村打工,久之,定居落户,遂娶妻生子。此白士能则为西城村白氏之始祖。我幼小的时候,常常听祖母给我们讲,她们刚结婚那几年,每年要去安定村拜年、祭祖,男孩跟随大人们一起去,会领到一块大洋。
近年的繁衍生息,到清咸丰初年,西城白氏人口已有余,在西城村属于大户了,故而族人商议修建白氏祠堂。遂选址、筹资、请工匠建造,不过半年竣工完成。白士能生有四子,故后世分为四股,据说长子返迁安定顶了门子,第四股人多,则分为两批,这样,二、三股各一年,每年春节由各股子主持在祠堂祭祖,四年一轮回。祠堂是族人祭祀祖先或先贤的场所,除了“崇宗祀祖”外,族人平常办理婚丧寿喜等大事时,也会利用这些宽阔的场所作活动之用,有时为了商议族内重大事务,常作会聚之所,故而祠堂既是道德的讲堂,又是家族的社交场所。
白家堂,这庄重严肃而又神圣的殿堂,一个世纪以来,跟白家人、跟西城人民一道,既亲历了政权更迭改朝换代,也见证了西城的风雨沧桑,更见证了西城人民抵御外侮追求自由解放的心路历程。
红军东征前夕,红军战士共产党员胡云(化名)受党的派遣来到文水播撒革命火种。他化妆成外出打工者来西城,路遇放羊小伙子阴汝升,二人边放羊边攀谈,归途中在本祠堂详叙,至天黑才罢。后经阴汝升介绍胡云落脚西城村酒坊做工。本祠堂成为胡云给小伙子灌输革命理念,宣传革命思想,启迪人生道路的殿堂。放羊小伙子阴汝升在胡云的影响启迪培育下,被秘密发展为共产党员,成为西城村最早的一个共产党员。
年10月,在抗日战争处于大反攻的前夜,文水县的抗日工作在民主政府的领导下,在“挤敌人”斗争、锄奸斗争逐步展开之际,王智、闫四牛、王效贤、蔚永康等在本祠堂连续几天,共同商议如何对付以投敌叛变充当汉奸的阎光明、文培承为首的日伪突击队。最后制定出方案:一是侦察敌情,通过县城的线人及时了解敌人动向,组织民兵在村几个堰口站岗放哨及时掌握敌情;二是做好防范措施,据敌情或抗击或转移保护对象(主要是八路军游击队的家属)。正是制定了一整套对敌斗争方案,因而在那个时期,西城村的损失降低到了最低程度。
年夏,洪(洞)赵(城)游击队休整驻扎于西城村。他们人多,分住在村西南、东南,就是在这北厢房里,马队长跟二位副队长彻夜未眠看地图、研究阎军的新动向。游击队员们除在祠堂前空场上练兵外,给老百姓们担水修理家什或田间劳作送粪等。就是在祠堂前的空场上,人们给游击队员送来米粥、河饽饽、火烧等感谢慰劳游击队员,“鱼水情深一家人”。同年秋,阎军“水漫平川”时,马队长跟王智队长及文政区长就是在这祠堂里共同商议如何反阎军拼凑的“还乡团”“复仇队”。
年秋,阎政权抓壮丁达到了疯狂的地步。这天接近中午,几个收获着高粱穗的十五六岁小伙子们正从夏迁(信贤)道上往西城村里走,挨近堰口突然听得白家堂处枪声大作,还伴有手榴弹爆炸声,还能看到腾起的烟雾。这时,民兵白仁光急匆匆自祠堂方向跑了过来:“快,快跑,抓壮丁了,咱们的人正在前面打呢。”背着的、担着的、单轮车推着的,放下高粱就随白仁光向北跑,到了侯家堂又有几个小伙子躲了进来。寡不敌众,游击队边打边往北撤退。白仁光带领大家向东一口气跑到了武良村,后又躲跑到吴村……待得知敌人走了始返回村里,时近午夜。
年夏,西城村得到解放,本祠堂又迎来了一批人民子弟兵。他们在北边的夏迁(信贤)道上向村里猛冲,练兵“攻城墙、克碉堡”,准备解放太原。练兵之余,他们给老人们担水扫院,给大伯叔叔们送粪干农活。有时在祠堂前的空场上跟人们一起扭秧歌、唱歌曲,庆祝解放。好一幅“军民鱼水一家人”的画卷!上世纪五十年代末,白家堂被西城大队第十五生产队队部占用。在我童年的生活里,白家堂是我们的乐园,那是一段魂牵梦萦挥之不去的永久记忆。
祠堂的门是不锁的,大人们劳动之余,我们能随便出入。正殿及两厢房均为库房。正殿里存放采摘回来的籽棉,我们借帮助大姐姐大嫂嫂小婶婶们掏倒棉花做好事的机会溜进去,一口气爬到顶部,时而藏起来,时而踩弹,还不时用棉花撕打,那个高兴劲儿不亚于现在玩蹦蹦床。人字形的殿顶层,前后顶部都能用手摸到,而一会儿就够不着了,笑声、咿咿呀呀叫声充满全殿。人家要收工,让我们下来,可顽皮的我们依然玩得起劲,直到保管一声“不下来就锁门走了。”我们无奈地不情愿地翻筋斗下来,临出门还要给保管一个鬼脸,才飞也似地跑出堂门。我们用砖头、斧头在院子里捣(碎)过肥田粉(硝酸铵),也随大人们剥过玉米棒子。说来也够原始艰苦,拿根火柱,两块砖头撑起柱尖,放根麻袋,坐在上面,就那样用柱尖把棒子一捅,借助柱尖逆纹力拨,不一会儿就玉米芯一堆了。我们小孩把棒子往地下、墙壁上硬堕,有了纹裂后扔给大人们,这样速度快多了——都是为了挣玉米芯,烧火做饭取暖。北南厢房是粮食仓库,我们是不进去的。最有趣的当数北偏殿队部办公室里了,一年四季不锁门。那些年小人书连环画是个稀缺货,看它跟现在看明星演出差不多。《铁道游击队》《平原枪声》《拔敌旗》《平原游击队》是我们的最爱。记得有一次,一个发小弄来一本连环画《平原游击队》,晚饭后,准有十几个年龄相仿的逐狼撵兔地跑到偏殿里,借着昏黄的白炽灯,很自然地叠罗汉似地围成一圈,他慢慢地一页一页接,我们目不转睛地看。有人头碰电灯了,灯光摇晃不定,众人不能看,叫骂喧嚣声一片,甚至一个从顶端掉下去砸到别人头上跌到连环画上,又是一片叫骂喧嚣声……春节的上午,我们拿了从饺子里吃出的几枚一分硬币,还是在这办公桌上,一人把硬币打转,瞬间扣住,让其他人猜正面朝上还是反面朝上,一次一分。直到几个人输光了才罢,赢了的美滋滋喜洋洋地跑回家,输了的噘着嘴垂头丧气地走出祠堂门。有件事直到现在我也没弄明白,当时人们家里的劳力也不少,为什么几乎家家户户总是欠生产队呢?腊月二十几,办公室就贴出存欠告示了,都是欠款户,只有一家是存款,过后得知,之所以存款是因为他家给人们编织袜子挣工分,而不领取队里的粮食蔬菜。清楚地记得那年我家欠款排名第六,.19元。人们把欠款多的称“吃塌社”,意思是给生产队贡献不多,只吃社里的,迟早要把农业社吃塌了。我们家很“荣幸”,获此“殊荣”。白家堂的北面是一大空场,每年深秋初冬,生产队就把玉米高粱秸秆堆到这里切碎准备冬天沤粪。切草机操作,那碎屑小如蒙古包,大似小青山。下午下学后或者星期天,那里就是我们最开心的场所。玩埋伏耍打战,时而隐蔽,时而冲锋,直把对方打得落花流水落荒而逃或缴械投降臂膊扭后求饶才罢,故而总是灰头土脸蓬头垢面的,时常招来大人们的数骂,但我们根本听不进去,乐在其中,因为这样尽兴地玩,忘记了老师布置的作业,忘记了父母安排的营生,忘记了忧愁烦恼,忘记了吃饭。倘是傍晚,总要玩到皓月当空星光闪烁,大人们跑这里唤拽,才在“各家回各家,马莲开花花,明天再说话”的童稚声中恋恋不舍地结束了今天的战斗。
祠堂的左前方是一大空场,那些年夏收麦、秋收杂粮都是在这个大空场里,而冬天晴朗无风暖洋洋的星期天,这里就属于我们的天下了。“‘打,打,打马城,’‘马,马,马城开。’‘叫你的丫头上门来,’‘要谁勒?’‘某某某。’”但某某某打马城去了就再也回不来了,因为人家马城森严壁垒很难攻破,估计不是牺牲了就是被俘虏了。“瞄得准,打得狠……六努肚,七切草,八满高,九撩撩,十打打”的打瓦儿,总免不了争吵甚至互殴,因为总有乖巧狡黠的伙伴投机取巧作弊,在敦厚诚实吃皮耐厚者一句“逼急勒”后,又玩开了。“一忽闪,二忽闪……”的打尜(zhou两头尖中间粗的木头儿童小玩具)儿,总要把守城的搞得紧张兮兮严加防范,攻城的汗流浃背气喘吁吁,因为谁也不愿意服输。踢蛋儿(小铁蛋,有的中间空,放一小铁珠,滚动起来琅琅作响)能从家里踢到大空场里,空场里踢到祠堂里,甚至能踢到野地里……小伙伴们的鞋总是内向前侧先磨破——都是铁蛋儿惹的祸;而或在空场里不小心或一使劲,踢到谷草垛里,总要想方设法找出来,更多的时候不只是弄得灰头土脸脏兮兮,还会把衣服磨损刮破,待大人们数落加打骂后又贪玩如初。一天午后大卡车转场碾谷子,我们十多个伙伴们躺睡在车斗里,仰望蓝天,那种感觉不逊于现在坐飞机,似在大海里遨游,不着边际,又像在天空中翱翔,广阔无垠。偶尔一两朵白云跟着我们周游,不一会就晕乎乎了,赶紧闭了眼。说来也怪,太阳就不跟着我们漂游。
上世纪八十年代后期,白家堂回归白家,进入九十年代,白家集资修缮,前后几次维修,除钟鼓楼外一应俱全。最养眼的是正殿,油漆彩绘,焕然一新。殿内正面是幅大布画,观音菩萨(佛教中慈悲和智慧的象征,具有平等无私的广大悲愿,当众生遇到任何困难和痛苦,如能至诚念其,则会得到救护。故遇到灾难或痛苦时,人们双手合十念念有词,菩萨保佑,菩萨保佑)居中,普贤(普贤菩萨,象征着理德、行德,与象征着智德、正德的文殊菩萨相对应)居右,坐骑是卷鼻大象(代表愿行殷深、辛勤不倦,寓意要坚韧不拔,有大无畏精神,才能成功),文殊(文殊菩萨,是大智慧的象征,能开发智慧,提高悟性,尤其是能帮助小孩子学业有成、官人福禄双增、商人增财添祉)居左,坐骑为一狮子(表示智能威猛);北南墙壁也是布画十八罗汉;布画上边壁画依稀,隐约还能辨出原画图案。每年正月许多白氏族人来此参拜,烧香磕头以求好运。北厢房还是住看守祠堂的族人,南厢房每年除夕就挂起了始祖白士能全身立体画像,像前有供桌,供桌上有供品。春节上午,祠堂门两侧是晋剧或秧歌剧,南厢房内外由族内长辈率领,依序跪下一大片,向始祖磕头祭拜,而后训导先祖遗训遗徳,讲述白家的历史及名人轶事,如有新面孔则给族人作介绍等,年年如此。元宵节之夜的白家堂又是一番景象。白家十字的柏叶彩楼跟正殿遥遥相对,街两旁是彩灯,彩灯上多有谜语,引来不少人竞猜;彩楼前的塔塔火,祠堂内外的塔塔火,三塔(火)一线与彩灯交相辉映相映成趣蔚为壮观。堂内还是地地道道的梆子戏,而或在祠堂外还要搭台唱歌舞;正殿内不乏烧香磕头跪拜者,即使感恩还愿放鞭炮,也只能到外面远处了。上万人的西城村,自古以来就有元宵节“游社社”的习俗,几乎家家户户都出来“游社社”,几乎都要驻足白家堂,几乎都要参与活动之中,因而熙熙攘攘摩肩接踵。人流的世界,灯光的天空,歌舞的海洋,好一幅国泰民安盛世祥和图,一首太平歌舞怡然交响乐。白家堂,一个半世纪历史的亲历见证者,既是西城红色革命的亲历者,也是白氏族人心仪神圣之地,我童年的乐园,更是改革开放盛世时代的见证者,福佑白氏族人及西城人的守护神!
岁月悠悠,风雨沧桑,近年的繁衍生息,现在西城白氏家族人口已愈千人。参天大树,必有其根;怀山之水,必有其源。习近平总书记多次谈到文化自信和文化振兴,我认为,铭记先祖,感恩先祖,特别是传承先祖遗训,弘扬先祖优秀美德,是我们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在今天,也是构成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不可缺少的重要的精神财富。愿瓜瓞绵绵的白氏族人,家乡西城人,枝繁叶茂,子孙昌盛,人才辈出,代代英豪!预览时标签不可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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