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偶然的机会,读到了《佛教文化》年第五、六期刊登的张力生先生的文章“平遥‘山寺’今何在?”一文。文中提出中国佛教净土宗创始人之一昙鸾祖师圆寂之地“平遥山寺”在今平遥县清凉寺,我不敢苟同。做为一名净土祖庭玄中寺的所在地交城县人,一名长期工作在史志战线上的老同志,早在上世纪八十年代起,我就开始了对昙鸾祖师葬地的研究。年,《关于净土祖师昙鸾葬地研究》一文刊发于台湾《山西文献》、山西史志院刊物《沧桑》,年出席了世界佛教文化旅游研讨会,就此问题与来自东南亚各国的学者进行了交流,此后全文收入《国际学术文库》,并先后四次被评为国际优秀作品、全国优秀作品。就在此文中,我提出了昙鸾圆寂的“平遥山寺”在今文水县上贤村。在此,我想就此问题与张力生先生做进一步的商榷。
一、古平陶非今平遥古城在今文水县
平遥山寺是否在平遥,我想首先应该研究平遥的建置沿革。平遥县《汉书·地理志》记云为汉县。唐《元和郡县图志》在文水县中记:“平陶城,汉平陶县城也,在文水县西南二十五里,属太原郡,后魏改为平遥县。后西胡内侵,迁居京陵塞,在今汾州界”;在平遥县中记:“平遥县,本汉平陶地,属太原郡,后汉隶西河郡,魏以太武帝名焘,改平陶为平遥。”清《读史方舆纪要》云:“汉平陶县属太原郡,后汉及魏因之。故县在太原府文水县界,后魏移治于此(今平遥),改曰平遥,仍属太原郡。隋属介州,唐属汾州。”光绪九年版《文水县志》亦云:“平陶城,在县西南二十五里,尧为唐侯时都于此。汉为县,属太原郡,后魏改名平遥,后以西寇内侵,徙居京陵,今平陶都。”《元和郡县图志》成书于唐元和年间,距北魏仅年,此记当为可信。如果对古平陶城在文水县境还有怀疑,不妨翻开成书于北魏之《水经注》,其中记到汾水“南过大陵县东,又南过平陶县东。”其时汾水古道即今文峪河道,而大陵(今交城县大陵庄)、平陶(今文水县平陶村)在汾河古道之西,古往今来,吻合无误。
年7月15日,我去平陶进行调查,得知古城建于黄土阶地之上,地形西北高、南东低,阶地落差较大,村东路南低于路北2~3米。据老者反映,年建国时,古城东北墙角尚残存,为土城,年始推平;村西3里红河河口有西城墙角,亦于是年摊平。东北距南武渡西南1华里,古碑记地名为大城北,村东1里有地名子城地,村南汾阳冀村还遗有平陶巷古街名。据此复原,城东西长约4里,南北宽约3里,范围当属可观。
史载西戎内侵,徙平陶于京陵之确切时间均无记载。新《平遥县志》依据北魏始光元年拓跋焘改“平陶”为“平遥”之事,将迁城亦定于其时当为不妥,因《元和郡县图志》已明确指出“后西胡内侵”才迁城于今址。“后”在何时,说法不一,遍查《北史》、《魏书》其时均无西胡内侵之事,故绝非太武帝时期。倒是在北魏末叶延昌年到永熙年二十年中,北魏境内烽烟四起,西、北各州先后起事,相继称王,其中,仅庇邻平陶之汾州胡连年造反。此外,《周书·吐谷浑传》记:东西魏分裂之际,东魏丞相高欢欲以吐谷浑为外援,想利用魏境西吐谷浑来骚扰西魏后方,故缘边多被其害。据此推断,西戎内侵当在公元年左右,昙鸾去世时,已是东魏兴和四年,时在公元年,正适其时。假如北魏、东魏、西魏泛指后魏,那么,昙鸾死时此平陶或许尚未迁京陵。即便刚迁走未几,称旧地为平遥山寺亦有十二分理由。特别需要指出的是:《水经注》中汾水又“南过平陶县东”之说。按郦道元生于北魏皇兴到延兴年间,太和中任东荆州刺史,时年20多岁,不久免官赋闲,故撰书应在30岁至40岁之间,多年后复出任河南尹一直到孝昌三年被杀,享年约55岁至61岁。因此得知,平陶县治一直到公元年前尚在今文水县境。抛开传统习惯称谓不讲,就在道宣《释昙鸾传》一文中,将昙鸾葬地写为“泰陵文谷”之泰陵亦是旧称,盖早在太平真君九年()泰陵已更名为受阳矣,时间已过去94年。故而,此平遥当指今文水县西南的平陶村为是。
此平陶为什么改作平遥呢?只因“陶”与魏太祖拓跋焘之“焘”同音犯讳,而“陶”、“遥”古音相同,故取同音字替代。因则书为平遥。
二、清凉古寺非寂处 山寺应在上贤村
张先生文中提到,元魏时太原郡有记载的佛教寺院只有两处:一在晋阳,一在平遥,不知此论何据。据不完全统计,北魏时太原郡统辖县份有,曰晋阳、长安、中都、邬县、受阳、祁县、平遥等县,相当于今太原盆地诸县辖地。在这些县份中,明确记有建寺时代,又明确见于史籍的有:建于东汉建宁元年的榆次永寿寺、晋阳普光寺;建于晋泰始八年的太谷普慈寺,建于西晋的寿阳阳摩寺;建于北魏的有文水岳村瑞祥寺、交城石壁玄中寺、平遥超山百福寺、寿阳东可普明寺、下州福兴寺、晋阳晋祠悬瓮寺等11处。而据史载,张先生所提之清凉寺始建年代为元至正二年,比北魏晚了年。既然其时平陶地望在今文水西南,那么,我们就应从文水西南找“山寺”。查《文水县志》,建于平陶村北一带的寺院有十数座,其中建寺在元前的有:建于北魏延昌三年的岳村瑞祥寺,建于崇宁二年()的上贤梵安寺,建于金大定的平陶净居寺,修建均无考之光统山偎之云顶寺;此外,旧志虽记建寺在明,但有确凿资料说明在唐建的有土堂村崇胜寺,子夏山隈甘泉寺,二寺清代均存有唐碑。
此上6寺中,极有可能的是上贤梵安寺。其一,此寺南距平陶仅2.5公里;其二,此寺虽记载在宋,但始建年当在魏;其三,此寺高居土阜,地处丘陵。有此3项条件,故而很值得研究。
年秋、年冬、年冬,我曾3次赴上贤考查,梵安寺座落于高阜上,前为丘陵,后为缓坡,继而大山。从地形看,虽然现在为缓坡,但古代肯定是低谷。就在海拔比他低得多的平陶村,年挖井时,在地面10米以下曾挖见元时旧址,有火坑、灶及一素面陶器。上贤村村北有红崖沟河,西北有旧河,毫无疑问山水冲淤之速度比平陶要快,即使按每年淤高一寸之数据测算,魏至今亦已抬高50米,故称其为“山寺”并不奇怪。其寺明确记为“崇宁”二年,但时间不确。据考查,就在残存的大殿房基下高4米的土壁上,下层为新石器时期的文化层,有篮纹、绳纹之红,灰陶器残片,有绳纹袋足及石器残片,上层有汉至战国陶器残片。此外即是粗绳纹砖;而且较交城汉转稍大。还有一些形薄体大之砖,亦是唐前物。而此砖别处无有,均埋于寺周,可知原系此寺唐前建筑材料,故推断此寺在北魏时即存在。又查《文水地名录》,记“当年住庙和尚赵如成讲,该塔原为平顶,顶部有一小庙,庙内有铁佛……小庙内横梁上记载,宋朝崇宁间和明代隆庆年间曾两次修缮。”此明确记载此塔在宋代已存在。
再者,你此为“上贤”者,余以为是因有“贤能和尚”在此活动而得名。“上”者,古亦与“尚”通用,《净土论》卷下《大正藏》第四十七册《诸宗部四》、《沙门昙鸾师传》有“法师和上,一生教人修净土业”之句,《说文》释云:上,高也。故或许因高僧昙鸾圆寂于此而得名。
除去梵安寺外,其它寺院因无可信证据而不敢妄加论断,退一步讲,即使上贤不是昙鸾寂地,但可以肯定地说:昙鸾葬地亦不在人迹罕到的山中。唐僧释迦才曾在《沙门昙鸾法师传》中记:昙鸾准备圆寂日,“半夜内,发遣使者,遍告诸村白衣弟子,可三百人,一时云集”。可想而知,如在深山,决不可能半夜时间就召集诸村弟三百余人云集寺内。因此,“平遥山寺”当在今平陶村北,子夏山南。
写于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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