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的十眼桥是指文水县西城村通往东边村庄横跨在磁窑河上的一座石拱桥,因有十个拱形过水孔,故西城人称十眼桥。其实,西城人对十眼桥还有两个称谓:一个是夏迁道十眼桥,一个是汾河槽(zao)十眼桥。
西城村正东,过磁窑河,擦武良村南直达文水县南庄镇洪义村,出洪义村东南不到一公里即为夏迁村。夏迁村名是由早在多年前春秋时期孔子高徒、十哲之一、魏文侯之师卜商(字子夏)在西河(今文水西南跟汾阳接壤一带)讲学,曾一度时期迁移至今信贤村设坛讲学而来。历史上此村就叫夏迁,就是今天人们口语还是称夏迁,而今官方称信贤,盖因取信奉笃信子夏贤人之意罢。我初期工作在夏迁村任教了两年多,开始是步行,后来是自行车,一直走的就是这条道。当时就很纳闷,明明直达洪义村,怎么这条道叫夏迁道呢?现在算是比较明白了:夏迁村不但村大人多,更主要的是具有浓浓的人文文化;而洪义村村小人少,若从蕴涵文化底蕴的厚重上说,恐怕稍逊于夏迁村了。因而人们称这座十眼桥时特意加了个“夏迁道”。现磁窑河为汾河故道,上古一度时期汾河流经于此,所以西城人称其为“汾河槽”,故而这座桥就又有了个名称——汾河槽十眼桥。
磁窑河是西城的母亲河。她发源于交城县西北磁窑沟内贺家岭,故名磁窑河。瓦窑河为其最大的支流,磁窑河出磁窑沟后进入平川区域,至西石侯村合瓦窑河入文水县境,经汾阳至孝义北桥头村汇入汾河。磁窑河在文水境内弯弯曲曲泱泱洒洒六七十里。自北向南流经西城3.5公里,她用那甘甜的乳汁浇灌了两岸的几千亩良田,养育了世世代代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西城人民。
直至上世纪70年代末期,文祁路之北西石侯村之南近10公里的磁窑河段除西城的这座桥,再没有像样的桥。所以这座桥是连接三南(文水境内南庄、南安、南白)与县城的枢纽与大动脉,更不用说养育着世世代代耕作于河东上千亩良田的勤劳的西城人民了。
回想十眼桥的前世今生,我似乎有说不完的“情话”。
十眼桥的前身是架在河床上十几米长丈把宽的简易木桥。磁窑河基本属季节河,夏季水流湍急,春秋次之,冬季结冰。夏季前后正是农耕最繁忙的季节,同时也是木桥最易冲毁的季节,每当冲毁,则带来很大的不便。好多时候,人们只能望洋兴叹而又无可奈何。而多少年来,架在河床上的木桥不知被冲毁了多少次,架起被冲毁,冲毁了再架起……这循环往复周而复始所体现的是西城人与大自然生生不息的抗争,所体现的是一种坚强不屈不折不挠的精神。
时光的指针指向了20世纪三四十年代。
年11月初,日军轰炸文水县城后,撤到武良村一带的牺盟会游击队女队员吕雪梅袁月英胡俊之等人很快与驻扎这一带(主要是西城、西石侯村)的战动总会游击队取得联系。她们遵照党的指示,在武良村一带包括西城、东城、杭城、石侯等村开展发动青壮年参加游击队的工作,这座桥她们不知往返了多少次。她们不分昼夜走村串户四处奔波,不辞劳苦深入田间地头大街小巷宣传抗日救亡主张,说服动员青壮年参军参战。年2月中旬,开栅被日军侵占,平川与山区的联系受阻,她们便隐蔽到各村开展秘密的抗日救亡活动。
年12月23日,驻扎祁县的日军巡逻队越过汾河在文水地面向西蔓延骚扰。日军就是经这座桥进犯西城村,我战动总会第三支队早一天得到情报,不顾气温骤降寒气袭人,设伏于村东夏迁道堰口两侧,痛击耀武扬威如入无人之境的日军,取得了毙伤日军20余人,我方无一人伤亡的战绩。这次战斗是我抗日游击队在文水境内首次对日作战,打响了文水抗战的第一枪,打破了日军不可战胜的神话,拉开了文水人民英勇抗战的序幕。
文水沦陷后,文水牺盟会游击队、战动总会、工卫旅、师部队及抗联干部往返于这座桥,开始了艰苦卓绝的抗日斗争。
年初秋,日伪已强弩之末态势。在我“反蚕食”“反扫荡”“反铁壁合围”“把敌人挤出去”卓有成效的强劲攻势下,日伪的粮棉日用品征集也不是那么随心所欲得心应手了,所以常常出城抢粮。这一天,驻西城村武工队得到线人送来的消息:明天拂晓日伪军来西城村抢粮(从东旧城方向来)。当时驻村武工队只有8人,且队长赴专署开会不在。为粉碎敌人的如意算盘,我两名队员晚饭也顾不得吃,飞过这座桥一口气跑到距离西城15公里的麻家堡村报告给驻其村的八路军二支队。子弟兵们连夜急行军,同是跨过这座桥来到西城村王家堂,共议在此设伏击敌。果不其然,第二天拂晓日伪如期而至,我痛击之。敌人丢下三具尸体和不少枪支狼狈而逃。
年1月23日,东旧城、大城南、武午、方元及西城等十几个村庄的群众,在我新6支队长张奎年和具有抢粮经验王智的共同策划组织下,越过这座桥奔赴日军据点西社镇抢粮。抢粮群众满载而归经过这座桥时,月明星稀,皎洁的月光洒向冰冻的河面,洒向不宽的木桥,洒向愉悦的人们,有的群众情不自禁地哼起了秧歌……这次抢粮,民众们不但有了粮吃,而且还把夺回来的粮袋拆开染上颜色缝制成衣服,愉愉快快地过了个有吃有穿的春节,更主要的是打击了敌人的嚣张气焰。
年春,阎军拼凑“复仇队”“还乡团”“奋斗团”等地方武装,大肆搜捕杀害我农会干部和人民群众,窜村骚扰抢劫更是常事。4月12日,侵占并驻扎于王家堡的阎军三十三军特务营余人,在大象镇、东城村抢劫后计划继续西扰。我地方武装得知后,于次日黎明时分组织地方武装及武良、杭城、西城、大城南等村的保家队员近人设伏于现十眼桥的西河堰路口两侧,静等敌兵来犯。不多时敌人果然来了,特务营长骑深红大马,后面跟着黑压压近名士兵。看看已经进入伏击圈,随着一声“打!”,手枪、步枪、机关枪一起怒吼,手榴弹在桥上、旁边的水里、敌群里开花。大马受惊,把特务营长掀翻在桥上,众士兵防不胜防,毫无还击之力,死的死、伤的伤、逃的逃,最后敌人撂下7具尸体、4支步枪、余发子弹,掉头仓皇而逃……
那静静的木桥写满了西城人民的骄傲,这流淌的磁窑河,倾诉着西城儿女对家乡的无限热爱!
这座木桥,不但见证了西城乃至文水人民为抗击外侮争取民族独立而进行的英勇顽强的革命斗争,同时也见证了新中国成立后,翻身农民当家做主走上社会主义康庄大道欢欣鼓舞欢天喜地的豪迈与奔放。
西城于年7月初得到解放,土地改革让无地、少地的贫苦农民真正实现了耕者有其田的夙愿,让祖祖辈辈的穷苦人们真正成为了土地的主人。这座木桥见证了西城人民从土改、单干、互助组、初级社、高级社到人民公社的发展历程。当年西城村农业合作化的发展进程在文水、晋中乃至全省堪称典范。
年,文水县委组织的“文水县高级社入社仪式现场会”在这里召开;年,全县三万多人农业合作化大风暴会议同样在这里召开;随后,全县第一个联村社——“黎明社”在这里诞生。
文水县委、政府“庆祝高级社农业合作化大会”的大风暴万人大会年2月1日在西城召开。虽是农历腊月二十时值隆冬,但始终未减翻身当家做主的人们庆祝农业合作化的热情,文水县平川各村把自己最具特色的红火都汇聚于西城村。从清晨第一缕阳光洒向西城村,就有红火进村,那真是人山人海络绎不绝热闹非凡,文水人民用自己不同的方式尽情地表达翻身得解放、加入社会主义农业合作社的喜悦心情。铁棍、背棍、撅棍、旱船、牛拉阁、刘三推车等传统社火见头不见尾,绵延2公里,驻足每个十字路口表演,笑声朗朗掌声阵阵,好一派欢天喜地的景象。文水县境东北部磁窑河之东几十个村庄的社火均经这座木桥进西城村。他检阅了多少社火,迎送了多少人们,享受了多少荣光,连他自己也说不清。在欣喜之余,他自己也觉察出了些许不足:桥面太窄,撅棍、铁棍、牛拉阁不好通行;桥面太低,河堰、河堤、桥面相连坡度大,同样通行艰难。于是,重建一座可行的桥梁便提到了议事日程上。时任文水县长的刘守仁同志骑自行车携工程师、设计师、建筑师等亲赴现场考察,测量水流、勘探地质、论证规划、比对措施以确定方案。后因大炼钢铁、兴建文峪河水库而搁置了一年半。年夏的一场暴雨把木桥冲毁了,县政府在经济相当拮据的状况下,紧措拨用,于同年中秋破土动工,历时一年多,于年深秋,一座坚固的石拱桥横跨于夏迁道的汾河槽上。
磁窑河东西河堰相距90米,这座石拱桥长70米,宽5米,桥面略呈弧形,桥面两边筑有30公分的护沿。筑有10个流水孔,每孔约5米宽,中间两孔纯为主河槽,次两孔为洪泛区河滩地,两边的两孔为河堤过渡带。整个建筑结构坚固,科学合理,既有实用价值,又有观赏价值,特别是河水溢床远观之,蔚为壮观。只是其桥面高出道路5米多,给人们上下过行带来不便。多少年来,人们对于这个不足一直流传说是工程师设计出了问题。我也很疑惑,当时这么大的工程,作为工程师怎么会出如此小儿科的问题?直到最近走访相关人士才找到了答案。他说原先的主河槽很高,只是后来挖深了,修建时比原来设计的还降低了50公分呢,原来如此。原先夏迁道直通十眼桥,年在村党支部、革委会“地成方、渠成网、路笔直、树成行”的土地整体规划中,夏迁道北移了50多米。这样,上下坡就更有难度了,但这么着也比以前的木桥强多了。
我的童年是在上世纪60年代末70年代初度过的,艰苦的年代,作为一个农村娃,童年生活是单调枯燥的,但在这里却是有味有趣味的,因为这十眼桥是我们的乐园。不必说河冰消融草长莺飞,也不必说奇花异草蝶飞蜂舞,更不必说树木葱茏鸟语花香,单是就近的两孔桥洞、桥沿及旁边的河堰就有无限趣味。
初夏,一趟水一趟水流过后,在不深的漩涡里会有不大不小的鱼儿游动,我们自作网兜能兜出不少的鱼。寻几块砖头在桥洞里垒作简易灶火,搜寻干草枯枝点燃,把鱼穿在铁丝上烧烤,不知是水还是鱼油滴落在火堆里“嗞嗞嗞嗞”的声响中便有一股油腥带着幽香的气味袭向鼻孔,由乍难闻到欲把香味吮吸殆尽,那感觉是一种生来没有过的饕餮享受。伙伴们争相撕吃,妈的,这肉跟气味截然不同天壤之别,几近呕吐。一聪明伙伴提议明天偷些咸盐洒上试试,“如法炮制”,效果甚好,真想大快朵颐。多少年后,看了鲁迅先生《社戏》中在后舱生火煮罗汉豆吃,我惊叹,是如此的相似。
那些年地里的蛇很多,大多是绿底带红褐色花纹的那种,无毒,我们称其菜蛇、绿皮蛇、菜绿蛇。也有白底黑纹的,据说有毒。有时候稍不留神就有菜蛇从草丛中窜出,也有时候不觉就有窜入河里的。说来也怪,后来到怕起蛇来了,当时10岁左右的我居然一点都不怕。一旦发现,我们尽力逮住,手提蛇尾边用力抖动,边来到桥洞里,起初蛇头还张牙舞爪疯狂地吐着信子弯上前挺,到后来就信子也懒得吐了,东张西望的,任由我们摆布了,大概是筋疲力尽了罢。这时候,我们就会在地上挖个小坑窝把蛇头摁进去,迅速填土,再用脚把周围踩实。你看吧,那蛇身也许是跳芭蕾,也许是表演杂技,抑或是我们欣赏不了的舞蹈,动作优美,缓慢但很有韧劲。同伴说蛇的心在尾巴上,遂铲下,果然狂跳不已,像跳快速街舞。直到今天我也不清楚究竟蛇的心脏在哪个部位。有时候我们逮到腹部有隆起的蛇,就用器具尽力往蛇头上涌,总能从口处吐出青蛙蛤蟆什么的。
有一次算是我偶然的历险。早些天看到有老麻雀从孔壁的石窟窿中飞出,几只麻雀含干草入窟,估计是老麻雀在孵化。这天我们准备了拣烂炭用的铁丝挠子去掏小麻雀。同伴在下,我踩上他的肩膀,正好够着。我挠啊挠,挠出不少柴毛草,绒毛纷纷片毛飞飞,用手掏,怎么也不见小麻雀。突然感觉手背发凉,定睛一看,“妈呀!快!”不知下边的伙伴是受了我的惊吓还是怎么的,竟腿软跪地,把我硬生生摔倒一旁,多亏是软土,没什么事儿。转头一看,掉出五六条一扠长的菜绿蛇,“快跑……”那次真是“掏雀儿掏出了蛇”。那次我很怀疑自己,大蛇都不怕,怎么就怕起小蛇来了呢?
其实,历险的当数我们比赛游桥沿。就是在这30公分宽的桥沿上,我们表演“白鹤亮翅”“大雁腾飞”“胸怀祖国、放眼世界”。游桥沿实际上是走、小跑、跑桥沿,那才叫惊险刺激呢。我们分两组,每组两三个或三四个,从西段游到东段,再从东段游到西段,走还是跑,那是组员自己的事,没明确规定,只要有一人掉队出列就为输方。游开后,两臂平伸掌握平衡,总想赢过对方,今天想来,那肯定是一道靓丽的风景线。河内溪流清清鱼蚌相戏,我们游过;波涛汹涌漩涡连连,我们也游过,没有感到过危险害怕。直到母亲知道后一句“小祖宗,吓死妈妈了!”才晓得危险得很。因为即使是淡季没有多少河水,落差也在15米之多,万一掉下去……更不用说发大水波涛滚滚了。
最有趣的要数趴河堰上“吊骆驼”。说来也怪,紧靠桥边河堰的人行道上就有不少蚂蚁洞,蚂蚁有大小红黑之分,我们管黑色较小者为中国蚂蚁,灰红较大者为美国蚂蚁。路旁有种叫“荷荷”的野草,根长尖细,我们小心挖起来,把其根慢慢插入蚂蚁洞,手掌猛拍洞旁,把根霎时提起。呵,根端总能“吊”出一只“骆驼”来——那是种叫不上名字的小虫,米黄色,背部隆起,跟骆驼非常相像。我们回回不脱空,那“骆驼”还是死死的咬着荷荷根,真呆呆了。半下午我们能“吊”出半罐头瓶,拿回家喂小鸡,有趣极了。直至今日,我也没明白那小虫怎么居住蚂蚁窝,难道是“鸠占鹊巢”?
十眼桥东西两段建筑在河堤过渡带上的四五孔桥洞一般情况下是赋闲不用的,但它是个天然的避雨良港。这避雨良港在我童年的记忆里烙制有时代的印记。
记得是年10月下旬的一个星期天的下午,天气似乎有些凉意了,我在河东边的河滩上给猪割咸(han)葱。忽然天空阴暗,不一会“沙沙沙沙”地下起了雨且越来越大,不得不跑进桥洞躲雨。其时里边已经聚集了不少从北边跑过来避雨的人们,远近还有不少人朝这边跑来,到最后这两个半桥洞聚集了足有50人。我是个小孩,躲在边上缩小占用空间,自顾望着越来越大的雨出神。隐隐约约听得有个中年男人的声音:“谁能想到……茶碱……苏联……尔汗……”“我就看他不是个好东西……贼眉溜眼的。”是个上了年纪人的声音。“两腮无肉,此人难斗!”另一个声音。接着是几个人窃窃私语,不时见有些人面面相觑,还有吃惊骇然的表情。他们的话语我全然不知是什么意思,对他们的表情也感到愕然。回家后问父母亲和大哥,他们也不知道所以然。大约过了一个月(好像穿上棉衣了)才弄明白,那些社员们谈论的是林彪副主席坐三叉戟飞机叛逃苏联被摔死在蒙古温都尔汗的事儿。事后,人们对林副统帅的评价是:万岁不离口,语录不离手。当面说好话,背后下毒手。
大约上四年级的那年(年),麦假期间,我们帮助生产队拾小麦,社员们割小麦,同是在这桥洞里避雨,我们生产队队长、共产党员王安喜同志带领大家学习毛主席语录,学习报纸,清楚地记得那次学习的是“深挖洞、广积粮、不称霸。”再后来的一次记不清哪年了,还是王安喜队长带领社员们学习大寨精神,要求社员们积极为社会主义做贡献,大干快上,多快好省地建设社会主义。即使后来的几十年,这几个桥洞同样是田间劳作人们的避雨良港。
前面提到拱形十眼桥高出路面5米多,给上下行带来诸多不便,回想起来还真有故事。
这是件真实的故事,提起来真让人忍俊不禁啼笑皆非。上世纪60年代末的一年腊月初,下了一场大雪,临近年关时道路上碾压又结冰,光滑得跟镜子面似的,稍不留意就会滑倒。可巧腊月二十六这天有家婚娶的,是宜儿公社(今合并入凤城镇)方元大队娶南庄公社汾曲大队姑娘的,方元村去汾曲村,十眼桥是必经之地。当时最豪华排场的迎娶座驾是自行车。迎娶一般是三辆自行车,一辆属新娘子座驾,须一稳成并有驾驭能力的男子驾驶,走在前边;另一辆一般是能说会道且能随机应激处理琐碎或突发事情的男人,名曰“跟的人”,还有娶家的一个小男孩,名曰“下帖的”,这小孩坐“跟的人”的自行车;还有一辆是媒人自驾。本地有个习俗,新娘子上了婚车脚不能着地,否则会带来厄运,一辈子不顺畅。这位稳成男子带着新娘子一路骑行倒也顺畅,到得十眼桥东段,他跳下车谨慎推行,其实就是道路不冰冻碾压,平常带着人也不好上去。快到桥顶时,滑稽精彩的一幕开始了:中年男人一滑空,“哎呀!”一声倒地,新娘子“妈呀!”连人带车压到男人身上下滑,结果滑撞到后一辆“跟的人”推着“下帖”小孩的自行车上,媒人一看,“哎呦……”没了下文。男的女的大的小的,一股脑儿下滑,直滑到路边的渠中才罢……50多年过去了,也不知道那位新娘子的命运如何,家境怎样。
类似的事我也有过一次。4年冬天,我在文水县东城学校任教,不紧不慢不大不小的雪下了十多天,想回家根本不能骑摩托车。一个星期天借同事的自行车回家,待下十眼桥坡时连人带车一起摔倒,直滑到西河堰上才停下来。那时,那地,那境,有啥办法呢?
年12月,我初中毕业,在那纯粹推荐上高中的年月,我怎么也弄不明白,自己根红苗正且学习成绩优秀,怎么就推荐不上呢?遂响应号召,一颗红心两套准备,扎根农村干革命。三年后上师范体检时,我身高1.47米体重47公斤,真不知道参加生产队劳动时身高体重究竟多少,只记得把锄头立起来,我没锄把高,也难怪劳动一天只挣4.5分的工分。那年夏天,同比我长一岁的赵秀清王剑锐、长四岁的哑巴我们四人每天步行到河东蔚家坟给玉米地锄草。那些年人们的思想觉悟高,没有人考勤,没有人领导,没有人督促,我们从不迟到早退,半上午半下午也不歇息。有一天下午太阳一竿子高的时候,突然雷声隆隆,闪电晃晃,狂风骤然刮起,由白昼一下子变成了黑夜。我们把锄头撂下急忙往回跑。刹那间就是瓢泼大雨,他们三人跑得快,一眨眼就不见踪影了,我因一只鞋离帮而落下了。雨急,风狂,顶雨逆风,连喘气都感到困难,但我还是尽力往回赶,别无他法。天地一片漆黑,行走全凭感觉,只有闪电的一刹那才能看到前面的路。蔚家坟距离十眼桥一公里,也不知跋涉了多长时间,跌跌撞撞到了十眼桥时有些支不住了。朦朦胧胧见前面下坡处有个人影似滑倒之态,借着闪光看清了,是一个人努力托地欲起。近前抹掉额头的雨水定睛一看,果然是一位老人——我们生产队的王中奎(时年60多岁了)大伯,他已是一个纯泥人了。我扶起他走了两步,他又滑倒了。“亮儿(我的乳名),你回吧,我慢慢走。”“怎么行?还有2里地呢,看看这天气。”我摸索着到路边找了根硬枝让他拄上,这回好多了。就这样,他拄枝且我搀扶着深一脚浅一脚地在漆黑泥泞的雨路上艰跋苦涉。风,似乎可了;雨,好似小了;村庄的光点,好像就在眼前了。蓦然在脑海里浮现出红军过草地小红军搀扶老红军的画面,我俩与其何等相似。一公里的路程,不晓得我俩走了多长时间,待我把中奎大伯送进大门返回家时,家人们都已吃过晚饭了。换过衣服赶紧吃饭,母亲见我手有点抖,牙床磕得响,说我感冒了。匆匆钻被窝,父亲给我刮了痧,又喝了母亲熬的姜汤,迷迷糊糊睡着了,自己还能感觉到打摆子,但梦里又浮现出小红军搀扶老红军在泥沼里艰难行进的场景。这件事的结果是:第二天照常上地劳动,遗憾的是那双鞋彻底报销了。打那以后,每到十眼桥的这个坡段总浮现那天的情景。它可能伴我一生。
那些年桥顶有两个低洼,东边一个又大又深北缓南低。因全是土路,即使拿土填平,遇上雨天车一碾压,低洼依旧。上世纪80年代中期,就有位大叔平车拉小麦捆,车侧翻,有几捆小麦掉入河里。
我与十眼桥有不解的缘。
年9月至年10月,我在南庄镇信贤学校任教,风里来雨里去,这十眼桥不知往返了多少回。2年9月到4年6月,任教于西城乡东城学校,顶严寒冒酷暑,不知来回了多少次。更让我难以忘怀的是这座桥目睹了我由一个典型的无产阶级到温馨家庭的艰难历程。
我们家很贫穷,贫穷得难以想象。早年全家八口人挤住一间房,后来父亲和叔父分家,我们住在了两小间低矮土坯房内。到后来我们兄弟四人也就是这两小间低矮土坯房,解决结婚问题,困难可想而知。上学回来后,我属于房无一间地无一垄很典型的无产阶级。我于年结婚,翌年大女儿呱呱坠地。面对我们窘迫的生活,父亲从他们大家的土地中分出2亩让我耕种。其中一块就是紧挨十眼桥南西河堰之东的0.9亩河堤过渡带之地,我们称它“河槽地”;另一块是十眼桥东夏迁道南紧靠东河堰称“火地”的1.1亩地。本村老丈人也怜惜我们生活之艰难,遂把桥北东河堰之东“锁锁地”的1亩分给我们耕作。那时正是农村联产承包责任制起始阶段,人们从粮食短缺到基本自足、由吃不饱到基本解决温饱的过渡阶段。我对土地的渴求,如同沙漠里人对水源的希冀,如同山里人对一小块平地的需求,如同辙鱼欲水的渴望。在这0.9亩河槽地里,我种过小麦黄豆保证口粮,也种过蓖麻菠菜籽葱籽来补贴家用,甚至在桥眼边上、河堤坡上、河堰坡上也种植。干活累了,坐在桥洞里,凉风习习,甚是凉爽解乏;晚上浇地,和衣躺在孔洞内,静听草长虫鸣,很是惬意。此时,儿时烤鱼玩蛇掏雀吊骆驼游桥沿的往事历历在目快速回放。有时自己会莞尔一笑,自言自语:“还是童年好啊!”也是啊,童年是天真无邪无忧无虑充满童趣的。
前后十几年间,“火地”“锁锁地”的2.1亩,我始终耕种两茬,一边保证充足的口粮,一边尽可能多地出产经济作物增加收入。那些年,除工作、家庭琐事外的时间和精力,我都用在庄稼种植上,往返十眼桥也不知道有多少回。农闲了或劳动歇息间,同龄人或地邻们坐在桥头上,沐浴着熙暖的阳光,眺望着茁壮的庄稼,畅谈着土地厚薄、庄稼长势、出产收入、家庭状况,甚至畅想着美好的明天、直至国家大事、国际世事。那种温馨,那种惬意,那种畅快,是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天是爹来地是娘,天道酬勤,这三亩地丰盈了我的小日子,一家人也因此而熙熙而乐其乐融融。
这么多年来,在十眼桥的来来回回中,我由一个小顽童变成了一个懵懵懂懂的小伙子,进而成长为一个单位的骨干,农田里的庄稼好手;由一个无产阶级奋斗成一个五口之家,进而成长为一个服务于社会,对社会有用的人;由一个不谙世事的愣头青变成一个教书育人的工作者,进而成长为一个充满正能量的人。冷暖他知,宠辱他晓,欢喜忧愁他更明白!可以说,十眼桥跟我们风风雨雨一路走来,既亲历了筚路蓝缕步履艰难历经艰辛,又目睹了几十年革故鼎新改革开放发展经济,也见证了我们两代人艰苦创业励精图治迎接诸多挑战。
记得是年国庆节后的第二个星期天,我自行车戴着两岁半的大女儿去“锁锁地”摘一个南瓜。上星期挖黄瓜籽(玉米地里套种黄瓜)时发现顶东段有一株野生南瓜,蔓很长接一大瓜,还显嫩,估计再过一个星期就差不多成熟了,正好摘回来好给坐月子的妻子熬米粥喝。上了十眼桥顶,我抱女儿下车,让她看河水里鱼儿游戏,摘桥沿缝罅处冒出的野花让她玩,还指点庄稼让她认,女儿很高兴。到达地头时,我挺起自行车,让她在河堰上等着。河堰距瓜点足有米,也不知道用了多长时间,待我返回河堰时女儿正翘首张望。那个眼神,那种表情,我一辈子也忘不了。返家走上十眼桥时,女儿东张西望左顾右盼,好似在搜寻着什么,看得出她很欢喜。我想,十眼桥的风景,包括这里的一鱼一蚌一溪一湍,周边的一草一木一花一庄稼,大概已经烙印在她幼小的心灵里了,因为她也是磁窑河的女儿。多少年后,一家人围坐在一起,我无意间讲起了摘瓜的那一幕。我刚刚说完,没想到二女儿竟哭着说:“爸爸,你怎么能那样,要是把我姐姐丢了,我们就没有姐姐了。”孩子的内心是纯洁的,话语是童真质朴的。我鼻子陡然一酸,强忍着酸楚:“丢不了,那时候没偷孩子的。”其实,那件事我也后怕。血浓于水!
然而,十眼桥美中不足的便是那坡度。我耕种的十几年间,每当下地劳动必往返于此,单人骑行问题不大,负重骑行必下车推走。春天播种,送粪拉种子化肥,不论小平车、手扶拖拉机还是三轮车,上坡都需人帮推,秋收负重同样如此。早些年西城村调整产业结构,引进项目,不少农户种植桃梨杏葡萄等经济果林,而河东几百亩的葡萄销售则严重滞后,总是扫尾才售出且价格又低。究其原因,一是十眼桥坡度大通行不畅,二是道路狭窄没硬化属砂石路,故商贩不愿来。看来年近花甲的十眼桥已跟不上时代的节拍了。那几年,我多次帮大哥剪售葡萄,心里总是紧张兮兮且有点惴惴不安,总是担心商贩们不来收买。每当经过十眼桥时心中总不由得萌生出一句问话:“十眼桥啊十眼桥,您真的老了吗?”
几十年间,十眼桥坎坎坷坷沧沧桑桑一路走来,虽然能发挥他的主体作用,但他在配合河槽河堤泄洪方面仍显不足。其中有五次满负荷甚至是超负荷泄洪。
第一次是在年,上游一连十几天的强降雨,磁窑河水怒吼奔腾呼啸而来。到达这里不只是10眼全充满,而且洪水漫过河堰道口,一边漫淹庄稼一边向西城村汹涌而来。多亏人们防汛意识强,措施及时,洪水没有漫进村里。这是对新兴建十眼桥的第一次考验。
第二次是年,同样是河水漫过桥眼向两边漫淹。不过这一次一改上次的怒吼奔腾,而是浩浩荡荡,漫到村边时已强弩之末气息奄奄了。
第三次是年,虽然洪水没漫过河堰,但把我的0.9亩“米粮仓”,包括渠坡堰道上的庄稼“扫荡”殆尽。最后平地上的庄稼都被深红色的胶泥土覆盖,积泥土层达十几公分。为此我们俩口子不知道唉叹唏嘘了多少回,因为损失太大了。过后的二年,土地很不好耕作,幸运的是年秋重新划分土地,才免受难耕之苦。不过,鉴于特殊情况,那块土地已经不作为耕地了。
第四次是年,得益于前两年政府对河道的治理,加深加宽主河槽,加固河堤,但仍显泄洪不畅,以至洪水漫上两边河堤过渡带,淹没了庄稼,给种植的人们造成了不小的损失。
第五次是年,连续5天的降雨,磁窑河迎来了第五次几乎满负荷泄洪。站在桥头上看,汹涌的洪水像脱缰的野马肆意狂腾,冲涮飒飒漩涡连连,真有点头晕目眩。还好,这一次洪水至边搁沿,再有十几公分就又淹没庄稼了。那天我站在远处拍照,不理想。遂使了个胆子近河堤边选好位置角度拍照,很理想。蓝天白云下,红褐色汹涌的波涛衬托着淡白勾勒着深褐色石块的石拱桥,十眼全现,美轮美奂,堪称一幅美到极致的纯天然画作。欣赏之余,看到波涛起伏就有点目眩,遂起身离开。至多三秒钟,那一大片边堤便塌陷入汹涌浪涛中,我快步桥头,坐桥沿,揩拭着渗出的冷汗。太悬了!
十眼桥静伫于此,也见证了这些年来磁窑河遭受的污染灾难以及治理的过程。
年4月,看到有几块标于河边市县乡村河长的公示牌子,还有治理磁窑河的措施方案以及要达到的标准,我深有感触,于是写了个内容:曾几何时,西城的母亲河——磁窑河清澈见底,水流潺潺,树木葱茏,郁郁青青,鸟语花香,蝶飞蜂舞;用她那甘甜的乳汁浇灌了两岸万亩良田,养育了这片土地上勤劳忘我的人们……然而近些年来,有些人由于急功近利,一味地追求经济利益,肆意往磁窑河里排泄废液污物,甚至倾倒垃圾,致使我们童年的乐园变得千穿百孔,满目疮痍,臭气熏天,草鱼不生……最近,市县乡村各级领导实行河长制,层层把关,对磁窑河进行管理和保护,并协调解决水污染治理等重大问题,以保护水资源、防止水污染、改善水环境、修复水生态,实现河畅、水清、岸绿、景美的目标。
我想,人们这些年的期盼和愿望不日将成为现实。真是可喜!可贺!
往日童真趣河畔,
水潺郁葱鸟雀欢。
何时圾堆舞蹁跹,
浊污横流刺熏天。
祈期各级层把关,
务实整治归所望。
经济岂能生态换,
泽被岸民碧水蓝。
年4月1日,省长楼阳生“四不两直”(不发通知、不打招呼、不听汇报、不用陪同接待、直奔基层、直插现场)检查磁窑河水治理,专程来到文水的保贤、胡兰、大象、杭城等村进行调研,并作出硬性指示:一定要让磁窑河水质好起来。4月26日,我来到磁窑河畔,见闻已非同往日,不到一个月,治理初见成效。
堤堰葱茏鸟间鸣,
绿草青青枯茎隐。
蜿蜒溪清流淙淙,
雏鱼远逝任俶行。
偶闻寥蛙呱呱声,
驻足寻迹嘴对空。
碧水苍翠应民生,
常抓不懈至始终。
年9月6日,我再次来到磁窑河,面貌大改,特别是硬化净水坝,清清的河水潺潺流过,蛙声呱呱,鸟鸣啾啾。
绿意盈盈漪泓潭,
清溪漫顶怡潺潺。
蓝天碧水应犹在,
蛙呱虫啾鸟雀欢。
年10月21日,我漫步磁窑河堰,感触有三:其一是60年的石拱十眼桥,一夜之间变坦途,人们上坡难、下坡慌已成历史。
以往拱窄危,
上下紧蹙眉。?
今日坦途随,?
穿梭征人催。?
其二是近两年通过减排防污整治,筑坝过滤治理,磁窑河水质确是旧貌变新颜。?
清溪呈绿塘,?
整治变新颜。?
蛙鸣鱼跃欢,?
路歌水潺潺。?
其三是距十眼桥不远处,祁(县)离(石)高速横跨磁窑河,本段工程破土动工,高架桥基础已经铸牢,工地上车水马龙,机声隆隆……?
深秋动土层,?
川流机声隆。?
河床盛世逢,?
不日卧飞虹。?
年12月12日又去河畔时,那景观跟早几年相比,确实不可同日而语。
时值隆冬水潺潺,?
清波微荡泛潋滟。?
还闻鸟雀喳喳欢,?
河畔暖阳见新颜。?
年春,在十眼桥头,我看到个警示牌,记不清原话了,大意是说此桥属危桥,禁止机动车辆通行。我骇然!难道十眼桥已近垂暮之年了吗?细细悉数确已近花甲。年春,磁窑河整治工作进入攻坚阶段,挖掘机在主河槽整日作业,清除淤泥淤滩滩地,挖深并拓宽主河槽,同时在紧靠十眼桥之南破土动工兴建新桥。历时几个月,一座长50米宽7米现代化的混凝土平面桥横卧在整治一新的磁窑河上。这座平面桥雄宏大气,坚固美观,深灰色的桥面桥柱很具有新时代的色彩与气息。年10月13日,是一个值得载入史册的日子。这一天,大型挖掘机拆除十眼桥的同时,新建的混凝土平面桥正式投入使用。
年10月21日,我特意来到被拆除的十眼桥原址上,踯躅徘徊。脚下踩着尚存的残石灰土,望着对岸尚存的桥洞残骸,我心潮翻滚思绪繁杂五味杂陈,心里酸楚楚的,说不来是惋惜、怜悯、痛楚、遗憾还是眷恋、怀念、伤叹、感慨。是啊,十眼桥走过了整整60年,按照中国传统,六十一甲子,他似乎也算完成了自己的使命。但十眼桥的前世今生见证了西城人民乃至文水人民革命斗争以及热情高涨斗志昂扬的社会主义建设;他还是我童年的乐园和梦幻;还给我学校工作、田间劳动及日常生活带来很多方便;我与他还有很深的不解之缘。我能忘的了他吗?我们能忘的了他吗?
回望新建的大桥及延伸至远方整葺一新的磁窑河,我释然了。时代在发展,社会在进步,新的桥梁必定会突破以往的瓶颈与羁绊,给西城未来的发展带来更多的新的的机遇。勤劳忘我敦厚能干而又敢为人先开拓进取的西城人民,必定会再一次谱写磁窑河畔的创业史辉煌史。
我相信:西城的明天会更好!
后记:
早些日子微友马三儿给我发过一张十眼桥正在拆除的照片,我说十眼桥连同磁窑河已经写进我文章中,已经烙印在西城人民的记忆中,已经镌刻在西城的历史中了。他说你收藏了吧,会有用的。凝视着这张照片,我酸楚楚的。是啊,十眼桥没有了,以后只能浮现在睡梦中,出现在图片或者文章中,也许以后它只是个符号了。我很想把他的前世今生做个记录,但我是个孤陋寡闻足不出户的普通人,又怎能用文字把他表述出来?思来想去还是留点痕迹吧。于是,疫情宅家的这些天,把自己手头的资料作了个整理,重点是回溯自己的亲身经历,冗拟成文,不求美文愉悦身心,但求烙印印记镌刻记忆。
非常感谢马三儿提供给我这张珍贵的照片,没有他的提供,或许没有此文。同时也感谢郭增义赵宏明刘二狗赵宏魁前辈为我印证提供有关信息。另外,文中的数据相关方面也没有,全是笔者的揣度,如能深得不吝赐教,不胜感激!